但林文修在页边用铅笔做了批注:“此证人为赵坤表亲,证词前后矛盾”、“所谓密信笔迹鉴定存疑”、“军火编号与警备司令部记录不符”……
一桩桩,一件件,抽丝剥茧。
贝贝看得很慢,天色完全暗下来,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继续看。看到最后几页时,她的手在抖。
那是她“死亡”的记录。
“莫氏次女贝贝,于民国六年腊月廿八病夭,由乳娘王氏葬于西郊乱坟岗。”
冷冰冰一行字,宣告了一个女婴的死亡。
而她还活着,在江南水乡长到十七岁,如今坐在沪上贫民区的阁楼里,读着自己的“死亡证明”。
荒谬至极。
窗外传来卖馄饨的吆喝声,阁楼下有孩子在哭,隔壁夫妻在吵架——这是活生生的、嘈杂的人间。而纸上的那个世界,充满了阴谋、谎言和鲜血。
贝贝将纸张按顺序叠好,塞回信封,压在枕头最底下。她躺下,睁眼看着低矮的天花板,上面有雨水渗漏留下的黄渍,像一张扭曲的地图。
莹莹的脸在脑海中浮现,带着泪的笑,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绣囊。
母亲——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,病重在床,还在思念“夭折”的女儿。
父亲——在牢里七年,生死未卜。
还有养父,咳着血,却总说:“阿贝啊,爹没事,你别太拼。”
太多东西压下来,十七岁的肩膀有些扛不住。贝贝翻了个身,摸到枕边的绣囊,淡淡的花香飘出来,确实有安神的作用。
她想起今天莹莹说的那句话:“本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保护你。”
可谁又来保护她们呢?
这个吃人的世道,柔弱的姐姐,病重的母亲,牢中的父亲,远在江南的养父母……
贝贝闭上眼,再睁开时,里面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既然躲不掉,那就迎上去。
既然是一家人,那就一起扛。
她从枕头下又摸出那个牛皮纸信封,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,重新翻开第一页。
这一次,她读得更仔细,每个名字、每个日期、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。
夜渐深,阁楼里响起阿秀均匀的鼾声。
贝贝吹灭蜡烛,在黑暗中睁着眼。
从今天起,她不只是莫阿贝,水乡渔民的养女,沪上绣坊的学徒。
她还是莫贝贝,莫家的二小姐,莹莹的孪生妹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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