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声停了。
不是停了,是朱元璋听不见了。耳朵里只有尖锐的嗡鸣,像一千只蝉在脑子里叫。他靠在城楼残破的柱子上,看着外面——清军的队伍在移动,像黑色的蚂蚁,但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。
王承恩在说话,嘴一张一合,可他听不清。
“皇爷!皇爷您说话啊!”王承恩摇着他的肩膀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朱元璋眨了眨眼。视线有些模糊,城楼、天空、远处的清军大营,都像隔着一层水雾。他抬起手,想抹眼睛,手抬到一半就坠下去,太沉了。
“朕……没事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,很远,像别人在说。
可他分明感觉到,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失。不是血,是比血更重要的东西。力气、温度、还有……意识。
城下传来喊杀声。金铉带着一千死士冲出去了,在护城河边和清军前锋撞在一起。刀光在夕阳下闪烁,人影交错,不断有人倒下。
朱元璋看着,心里平静得出奇。
该死了。
这个念头冒出来时,他居然有点轻松。二百多年前,他死在南京,七十岁,儿孙满堂,天下太平。二百多年后,他死在这儿,三十四岁,孤城困守,江山破碎。
两辈子,都挺累的。
意识开始涣散。
眼前不再是淮安城头。是濠州城外的军营,篝火烧得噼啪响,徐达递过来一碗热汤,汤里飘着几片菜叶。是应天府的皇宫,马皇后在灯下缝补他的旧衣裳,针脚细密。是北京煤山的老槐树,衣带在风里飘……
然后是另一个人的记忆。
文华殿的烛台烧了一夜,奏章堆得山高。周皇后端来参汤,说“陛下歇歇吧”。三个儿子在殿外探头探脑,想进来又不敢。平台召对,大臣们说着一套套漂亮话,可辽东的军报一封比一封急……
两股记忆像两条河,撞在一起,激起滔天巨浪。
朱元璋感觉自己在往下沉。
水很冷,很深,四周一片漆黑。他拼命想往上浮,可身体不听使唤,越来越沉。
底下有光。
不是阳光,是另一种光,温吞吞的,不刺眼。光里站着个人,穿着明黄色龙袍,很年轻,可背有点驼,眉头紧锁。
崇祯。
或者说,朱由检。
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。没有城楼,没有战场,只有这片虚无的水,和那团温吞的光。
“你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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